虽然晓风这会儿尚且不知他的身世,但他说的话,却俨然跟薛靖的想法、薛放对胥烈说的话如出一辙。 胥皇后咬着,紧紧地盯着晓风,这一刻仿佛又看到了薛靖站在自己面前,正向着她出那样半是骄傲的笑容。 晓风看她眼睛发红似乎又要落泪,便后退了一步:“我、我并不是要惹你生气,但我永远不会做北原人。”他低下头:“我要回定北城。” 胥皇后听见他说要走,魂都要飞了,急忙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海纳,你不能走,你不能再抛下母亲……” 晓风举手推开她,皇后猝不及防,外加心神恍惚,竟一个趔趄。 便在这时候,合都被领着从殿外向这边走来,猛地看着这一幕,小王子撒腿跑了过来,冲着晓风腿上便用力撞了一头:“你这坏人,干什么欺负我母后!” 晓风措手不及,被推的倒退,跌倒在地上。 皇后不顾自己,忙上前来将他扶住:“海纳……你怎么样?” 她又怒视合都:“你干什么!敢打你哥哥!” 合都呆呆地站在原地:“哥哥?我、我没有哥哥呀。” 晓风推开皇后的手:“对,我不是你哥哥。是皇后认错人了,我的家在大周京城里,我的母亲叫岳屏娘……” 他深了一口气,盯着胥宝沁道:“她的家人都被北原人杀死了!只有我跟付叔……” 晓风没再说完,他下泪来,用尽全力推开皇后,向外跑去。 如果说晓风在殿内的话,还像是赌气冲动之言,但这两句,却更让胥宝沁心头发颤。 她竟忘了去追晓风,而只是跌坐在原地,直到合都扑上来:“母后……” 晓风被带回了那所旧宅子。 他毕竟只是个少年,虽然已经后悔,想回定北城,但只要皇后不肯答应,他一个人怎么能离开西京,又怎能跋涉长路,顺利回到定北城? 胥皇后尽量安抚,想要让他回心转意,晓风虽喜她,但更加无法割舍岳屏娘付逍等人, 他在殿上说那句话的时候,也并不是冲动。而是因为想起了薛放曾经跟他说过的。 他想要做什么样的人?晓风回答他想做大周人,想做跟薛放、杨仪一样的大周的人。 何况,从小跟着岳屏娘,他深知屏娘的不容易,以及她家里的血海深仇,虽然知道自己是异族的孩子,但屏娘丝毫不曾亏待过他,把晓风当作亲生孩子一样照顾,更不用提还有付逍,杨仪,薛放…… 如果他留在北原,那不仅仅是背叛了屏娘,而且背叛了大周,那不是……禽兽不如了吗? 本来晓风是翅难飞的,然而事情有了转机。 那天晚上,跟胥皇后起过争执的,是胥皇后的一位姑母。 她也听说那天在内的经过,知道晓风是不会安心留下的,只是胥皇后又绝不肯放他回去。 皇帝虽然宠皇后,看重胥氏,但已经做到极致,倘若晓风留下,到底是一刺……所以晓风想走,倒是更合胥氏的心意。 既然这样,胥氏决定暗中“帮”晓风一把。 定北城,兵备司。 厅内除了俞星臣跟黎渊外,只有戚峰跟付逍在。 杨仪来的时候,晓风正说到自己逃出定北城的经过。 她一时没有入内,只站在门外。 晓风道:“她安排了人,偷偷地送我出城,夜不停地赶路……可是,在出他们的弗邑关的时候,有人追了上来。” 戚峰着下颌,不太好说。付逍叹了口气,只默默地望着晓风。 俞星臣道:“是……皇后知道了?还是……别的什么人想对你不利?” 晓风看向俞星臣,很是佩服:“俞监军,你猜的真准。” 戚峰这才问道:“谁想对他不利?” 俞星臣道:“胥皇后看重晓风,倘若有人将他除去,对皇后必是极大的打击。” 戚峰瞪大眼睛:“是那个皇太后老太婆。” 追晓风的,起初确实是胥皇后派来的人,是想让晓风赶紧回去。 但就在他们将追上的时候,却又杀出另一批人来,不由分说便动了手。 这一些人,却是想要晓风的命。就如俞星臣所说,是皇太后所派的人。 正在三方面混战的时候,他们意外地遇到了另外两队人马。 胥烈的车驾,以及在车驾之后,正死咬着胥烈的黎渊。 五方的势力撞在一起,场面说不出的混跟“热闹”。 黎渊先看见了在战团中的晓风,胥烈也正瞧见,大喝道:“给我住手!” 说话间黎渊已经向着晓风掠了出去,而胥烈手下的摩天侍,则冲向太后派来的人。 又是一通混战。 其实黎渊按照那向导的指引,一路到了南丹溪河,也不是毫无发现的。 他在河边上,看到了一个由石块垒砌来的曼扎神堆。 这是本地涂温族的习俗、专门为死去的人搭建的。 黎渊将那石块推开,看到了在底下着的一块带血的缎带,些许眼。 据向导判断,这个曼扎神堆是才垒起来的,那就是人刚刚死去,而中间放着的,便是那人的遗物。 黎渊看着面前宽阔的冰河,想起了薛放……如果薛放来到这里,想要逃胥烈的掌握,不顾一切地渡河,那…… 他料定薛放不会束手就擒,而且一定会想方设法地赶到夏州战场上去……所以认定了这河是挡不住薛放的。 也正因为如此,黎渊觉着薛放也许真的已经…… 黎渊纵然聪明,却没想到薛放是绕了图兴山而去。 他悲怒加,一路返回,正遇到了斧头。 斧头告诉他先前跟胥烈照面,胥烈说了薛放的事,正跟黎渊所想不谋而合。 黎渊忖度胥烈心,一旦知道薛放埋骨在丹溪河,那厮一定是会回到北原的。 所以竟不顾一切追了上来。 他是一个人,又动了杀心,追的极快,之前断断续续跟摩天侍手,竟伤了两名摩天侍,走走停停,胥烈总不能将他甩。 直到进了北原地界,胥烈被的心火上升,正想命人群起而攻之,就看到晓风被两伙追逐的情形。 于是这才暂时分开了。 黎渊自己一个,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看到晓风逃出来,自然不能眼睁睁看这少年被害,急忙冲上前,抢了晓风就走。 胥烈这边儿命人制住了皇太后所派的人,问起究竟,另一队便道:“皇后娘娘下令,无论如何要把……小公子带回去。” 胥烈当然明白胥宝沁的心意,如果可以,他也想带晓风回去。 但…… 那些人看他犹豫,便说道:“少主,如今城中的情形也不容乐观,少主还是及早回去主持大局。太后那边步步紧,我看娘娘也已经忍到极至,恐怕会出事。” 胥烈顾不得再管别的了,只代:“千万莫要伤了他……”又补充了一句:“能追就追回,不能,以后再说。” 嘱咐之后,胥烈风驰电掣返回西京,果真,如今西京也正出了棘手的大事。 晓风自然不知道这个,只把黎渊恰好将自己救了的经过说完。 黎渊有点心不在焉,目光看向门外。 晓风则道:“黎大哥,十七爷怎么样了,我、我听他们说……” 付逍忙制止了他。 俞星臣看了眼黎渊,想问又先打住,只对戚峰道:“对方果真竟有三十万之众,一旦兵临城下,便是城之势……” 戚峰道:“十万也好,三十万也罢,横竖拼了就是。” 俞星臣沉。 昨晚间,夏州方向来人,报说跟北原人小打了几仗,但北原的铁骑威力惊人,虽然说跟鄂极国联手,但鄂极国的人被北原人打怕了,完全不顶用,还未开展就已经先逃,带的大周这边儿人心惶惶。 偏偏这个时候,夏州那里有一种不妙的传言正在散播…… 俞星臣本来的打算是让穆不弃去夏州顶上,但,既然北原人调三十万大军到定北城,那自然是自顾不暇了,关键时刻,还需要穆不弃跟定北城守望相助。 他站起身来,走到黎渊身旁:“到底怎么样?” 黎渊抬手入怀中,掏出那沾血的缎带。 俞星臣喉头微动:“他、他的?” 在去追胥烈的路上,黎渊才明白是谁堆的那曼扎神堆,正是胥烈。 而这缎带,是薛放之前仓促中绑伤口的,落在他的车上。 胥烈在离开之时,心生慨,便在河畔堆了曼扎神堆,作为纪念罢了。 黎渊不语,抬头看向门口。俞星臣顺着看去,才发现杨仪的一角袖摆停在那里。 杨仪问过了这缎带从何而来,黎渊照实说了。他已经不想再瞒着。 “这上面的血,并不是正常出血……”她的脸是一种超然的平静:“是中了毒。” 黎渊屏息,这件事胥烈也嚷嚷过,——胥烈虽并不是怕黎渊,但不想让黎渊以为是自己杀了薛放,战之中,便说明薛放身受重伤的事。 当时黎渊只想杀他,也不管真假,这会儿听杨仪说起来,倒是验证了胥烈的话。 众人说话的时候,梅湘生从外匆匆进来,看杨仪在这里,便低头。 杨仪问道:“什么事,说吧。” 梅湘生犹豫片刻:“永安侯,俞监军,方才外头有一种言,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说是……” 坊间如今传说,薛督军在去夏州的路上出了意外,如今夏州那边儿群龙无首,连连吃了败仗。 杨仪转开头,紧紧攥着那染血的缎带。 戚峰一拍桌子:“去查看看什么人胡说八道!老子要把他吊起来!” 俞星臣知道这会儿越发不能慌:“确实该查。” 大家都看向他,俞星臣道:“此事机密,而且薛督军到底如何,尚且不能定论。定北城这里知道这件事的,都不会透出去,但偏偏昨夜我便得到消息,夏州那边儿也在散播此事。”BZtDSw.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