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望进了宋君临的眼里:“现在,你懂我意思了吗?” 宋君临当然懂,她就差没把“拒绝”两个字打印出来,贴在脑门上了。 然而尽管如此,也总有像菲尔德医生那样的人存在,他们会慧眼识英雄。 哪怕现在是要等。 好在,他宋君临也很清楚这一点。 这世界就是这么奇怪,有些人和事,往往就在你以为已经彻底淡忘之际,会重新出现在你早已平静的生活里,搅动一池水。 宋君临当然不会再像四年前一样,轻易就放过这个搅动一池水的“罪魁祸首”了。 “至少我在纽约的这段时间里,能见见墨非吧。”他退而求其次。 谢灵境盯他看了半晌,咬了咬下嘴,强调道:“你只是他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 知道她是在暗示些什么,宋君临平静地替她翻译了出来:“你放心,我不会带他走的。” 顿了顿,他还是忍不住好奇:“不过,你都怎么跟他说的我?” 这个年纪的小朋友,不是最常被旁人问父母的吗?他就不信,墨非没问起过他。 谢灵境终于启动了车子,她也系上了安全带,目视前方,微微挑眉:“实话实说咯。”她一脚踩下油门。 宋君临抬手拉上了顶棚拉手,犹不放弃:“怎么个实话实说法?” 谢灵境克制住了今天的不知第几回想要翻的白眼,赌气似的开始胡编造:“他爸爸始终弃。” “……” 谢灵境没有直接开车回家。在将车停在了公寓楼下的停车场后,她拎了钥匙,冲悠闲靠在车上,正仰了头打量面前这栋红砖楼的宋君临喊道:“我去买点东西。” 宋君临当然是要跟着去了。 离开时还是朝灿烂,此刻归来,已是晚霞天。 街头拐角的杂货店老板娘,正将一盒橙黄橘子搬起,抬头见了谢灵境,顿时咧嘴笑:“下午艾琳领了两个小甜饼下来,给东西拿上去了。” 所谓东西,不过果蔬,谢灵境通常会在前一天订好,第二天来拿。 “谢谢你特蕾西,不过今天家里吃饭的人多,我得再点儿。”谢灵境微笑,伸手去拿架子上的芦笋。 特蕾西的视线在谢灵境身后的男人身上扫过一圈。她开店多年,每天在她店门前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成千上万。闲来无事的时候,她就盯着那些行匆匆的路人看。这看得久了,也能给她总结出个一二三出来。 比如眼前的这位,不说长相了,单看他那一身的笔西装,眼可见的高级面料,线条畅的贴身剪裁,便不是一般人能消耗得起的。 更别提那与之相配的笔直身材,和英俊相貌了。 真不容易,特蕾西难得八卦地想,她认识谢灵境也快有两年了,这还是头一回,见她带男人回来。哦不,是第二回,头一回她见到的,被谢灵境介绍,是抚养她成人的亲舅舅。 察觉到特蕾西探究的眼神,谢灵境也跟着回头去看了宋君临一眼,后者却似毫不在意,扭了头去打量一边的大叠杂志——却是时尚杂志。 谢灵境心下好笑,知他其实不自在被人这样看,却碍着面子,不好发作。她于是主动介绍:“这位是宋先生。” “哦。”特蕾西毫不意外,毕竟他一看就是个亚洲人。 谢灵境于是又补充了句:“他是墨非的爸爸。” 特蕾西手中捏着的一个橙黄橘子,咚的一声,掉落木板上,滚了两下,在边缘处,堪堪停下。 踏进颇有些年代的老电梯里,谢灵境看宋君临好奇地打量着估计他只在电影里见过的设施,开口解释:“这片是历史建筑保护区,不许随便翻新。” 宋君临心不在焉地嗯了声,颠了颠手里的一袋西红柿,似是无意地带过:“你刚刚……” “那么自然地就说出了你是墨非的爸爸这句话?”谢灵境很容易就替他说出了剩下的话。 宋君临侧身看了她。 她却只盯着上行的电梯:“那有什么不好说的?”她轻笑,“毕竟是事实。” 她说着又愣了下,似乎才想起来,转了头去看宋君临:“你要是怀疑的话,亲子鉴定,请随意做,我不会介意的。” 宋君临的脸却突然沉了一下。 谢灵境没理会,她的楼层到了。 钥匙才进锁,就听见门后蜂拥而来的奔跑脚步声。 谢灵境回了头,弯了眉眼:“比狗耳朵还要尖。” 宋君临自然明白,她是在说那两个小孩,不由得也笑。 门一开,谢灵境的左右两条腿,就被两个小家伙分别给抱住了。 “妈妈,艾琳姐姐输了,她要给我们打扫一个月的房间。” “妈妈妈妈,你看我画的画儿。” 小孩子果然还是吵人。宋君临想,跟他家那些个亲戚的孩子没差。不过,大概是因为已经知道了墨非的身份,他此刻看这个小男孩,倒觉得比之昨晚,更有几分喜了。 墨非显然也注意到了他妈妈身后的不速之客,大约是遗传了他妈妈过目不忘的本事,他一手指了宋君临,一面抬头去跟他妈妈说:“吃虾的叔叔。” 谢灵境才夸完了苏菲的画儿,听墨非这样说,又去看宋君临,眼中是好笑。 宋君临哂笑:“昨晚喂他吃了只虾。” 谢灵境这下算是明白了,她微微俯身,摸了摸墨非茸茸的小脑袋,亲切道:“亲的,你不是一直想你爸爸长什么样吗?”她让开身子,好让宋君临全身暴在墨非面前。 “他就是你爸爸了。”她平静地笑。 屋内传来哐当一声响,是站在客厅里的喻艾琳,将一盒颜料笔掉去了地板上。 脸上还沾着点红黄颜料的她,挑眉龇牙:“妈耶,他竟然还真的有爸爸啊,不是传说中的孤雌繁殖?” “……” 第26章 宋君临不用想,也知道“孤雌繁殖”这个概念, 是谁这样大肆宣扬的。 “妈妈, 什么叫‘孤雌繁殖’?”墨非一手拉了谢灵境的衣角,好奇地问道。他还小,平翘舌不分, 生生把一个“殖”字, 念成了“兹”的第二声。 宋君临好整以暇, 倒要看她会怎么解释。 谢灵境却毫无尴尬, 她进了门,蹲下身,好与墨非和苏菲平视。 “所谓‘孤雌繁殖’呢,就是说,一个生物不需要雄,单独的雌,也可以通过复制自身的dna,来进行繁殖。” 出乎宋君临的意料, 她还真一五一十的, 给小家伙们认真解释了一回。 “就是这样。”她解释完毕,照例又跟着问上一句, “懂了吗?” 小家伙们自然连连摇头,声气地实诚回答:“不懂。” 谢灵境意地一拍手:“不懂就对了。” “……”宋君临完全跟不上她的出牌套路了。 “等你们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了。”她拍了拍两个小家伙的脑袋,笑道。 苏菲一马当先:“那我一定快快长大,这样就能早点懂了。” 墨非不甘落后:“还有我还有我。” 谢灵境乐了, 捏了捏两人的小脸:“不急,总有你们长大的时候。所以在那之前,还是先做妈妈快乐的宝贝好不好?” 苏菲墨非虽然还是不明白,他们的妈妈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还是乖巧地点头答应:“好。” 谢灵境再次意,轻拍了两人的小脑袋,站了起来,一面去外套,挂到衣架上,一面指挥着众人:“艾琳带苏菲墨非,把客厅里的东西都收拾起来,等下我们就要开饭了。” 喻艾琳收回往宋君临身上打量着的好奇视线,举手至额边敬礼:“yes ma'am.” 小家伙们也有样学样。 “至于宋先生你,”谢灵境也毫不客气地给他下了指令,“跟我进厨房吧。” 于是,宋君临生平第一次的下厨,就实现在了纽约这间位于历史建筑保护区内的红墙公寓里。 谢灵境其实并不十分喜做饭,主要源于她对吃也没什么讲究。念书的时候,要不就吃学生餐厅,要不同学们说哪家好吃要去聚聚,就去哪家吃。 只是在有了苏菲墨非之后,为了孩子们的身体健康,她才少叫外卖了,开始学着做点简单饭菜。不过大多时候,还是保姆来做的,她只在像今天这样的休息里,偶尔做一顿。 宋君临显然更不会做饭,所以整个过程中,他只被谢灵境支使着,洗菜,切菜,装盘。 难得的,一贯心高气傲的宋君临,连自己都出乎意料地,没有觉得分毫不快。 期间喻艾琳很难得的,主动过来厨房问,需不需要她帮忙。 谢灵境正做最后一道蔬菜汤,盖上玻璃盖子后,回头对她笑:“你是客人,还是先去坐着歇歇吧。” 喻艾琳啧啧:“这时候才想起来我是客人吗?我都给你带一天孩子了……” 谢灵境举了汤勺,冲她指点:“待会儿犒劳你。” 喻艾琳视线又从宋君临身上溜达一圈,转去谢灵境脸上,嘿嘿一笑,跳到料理台边上,拎了个生胡萝卜丁儿扔进嘴里,方才摇头晃脑离去。 宋君临望了小姑娘蹦蹦跳跳离开,眉一扬,想起了进门时就该问的一句话:“她是……” “楼下的邻居。”谢灵境盯着冉冉上升的白蒸汽,答,“学服装设计的,现在大牌工作室实习,有才华又能干吃苦,厉害一小姑娘。” 宋君临很少听她这样夸过一个人,看得出,她是真心欣赏那小姑娘。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谢灵境对喻艾琳,更多的,是同身受。 都是远离亲身父母,独自一人在异国打拼,尽管身后也有能暂时停靠一下的港湾,可那终究都不属于自己。 正是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她才会三番五次将差点喝到酒中毒的喻艾琳捡回去,冒着被医院发现轻则行政处分,重则开除的风险,偷偷带回来那些药品,耐心给她医治。 最后一次,她实在是气急了,她就从来没见过,像喻艾琳这么不惜自己身体的人。她也曾想一走了之,让这丫头在自己公寓里自生自灭。 可熬了半宿,都没能成功入睡的她,最终还是起来,怕吵醒两个孩子,蹑手蹑脚拿了药箱,下楼去。 这一回,喻艾琳终于肯叫来她传说中好到不行的姐姐了。 谢灵境有见过那个叫喻森雅的小姑娘,看着就是个聪明相,被喻艾琳得意地介绍,是国内数一数二高校的天文学学生。 看得出她们姐妹情很好,但喻艾琳的姐姐,也没呆多久,就回去了。 喻艾琳告诉她,是她自己给她们赶回去的,她知道,她们的功课有多紧。 “我算是活明白了,既然这世上已经没有我的专属港湾,那么我就给自己打造一个,我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港湾。” bzTdsW.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