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展示完毕后, 将白纸叠好放置到托盘上 给上首的京兆府尹左大人。 左大人身材矮小, 此刻抻着脑袋努力往桌面看的滑稽模样勾的谢行俭发笑, 那张白纸现场的人都看了个遍, 作为本次案件审判官的左大人, 竟然是最后一个目击者。 左大人微张开嘴看着纸上的内容, 嘴旁特意留的两撮小胡子抖三抖, 这是想笑的预兆。 不怪门口老百姓质疑,这样式的书法文章,确实不堪成为庶吉士。 “大胆!”左大人瞟了一眼已经开始端杯饮茶的敬元帝, 惊堂木一敲,冲着早已瘫软的朱长 大喊:“你到底是什么人?金榜题名的真正朱长 呢,他现在在哪?!是不是已经被人杀人灭口了?” 朱长 被泼了一盆冷水, 原已经吓 的朱长 冷不丁的清醒, 忙大喊冤枉,哭的涕泗横 , 仍旧狡辩道:“大人冤枉, 小人…下官就是朱长 啊——” “你胡说!”跪在旁边的李通许昂起披头散发的脑袋, 面 涨红, 高声反驳道:“你怎么可能是朱长 !朱长 文籍上分明写着他最擅长的就是文章编纂——” 话说一半, 李通许拖着受伤的下半身挪向前方, 猛的叩拜敬元帝, 动道:“皇上,试问一个专长文章的书生, 怎么可能没有一手好字?下官未进翰林院之前就认识朱长 , 此朱长 非彼朱长 ,下官当初认识的朱长 为人坦 ,虽其貌不扬,但心思细腻,意志不屈不挠,断不会遇事哭哭啼啼……” “你给老子闭嘴!”朱长 破口大骂,表情狰狞:“皇上天子威容在此,龙气 山河,下官一时被皇上的气势镇摄 泪,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李通许被骂的一愣一愣的,许是长期受朱长 谩骂的缘故,李通许当即哑了嘴巴。 “朱长 !你敢在衙门前再咆哮一声试试!” 京兆府尹左大人怒瞪着圆滚滚的小眼睛,手中的惊堂木又响,矮小的左大人恨不得跳起来打醒朱长 :“皇上还在呢!哪里轮得到你说话!” 朱长 脸上再无半点血 ,伏在地上,抖的身子如筛糠,惊恐的趴在地上不敢再出声,肥胖脸上转嗒的眼睛不时的往四周看,似乎在寻找什么。 谢行俭瞧见朱长 的小动作,忍不住蹙眉,遥望这京兆府衙门堂内,四处坐的都是朝廷响当当的人物,也不知哪位大臣会是朱长 的帮凶。 朱长 辩解无用,只这一手字就疑问重重,沉默寡言的敬元帝首次开口,问的不是朱长 ,而是翰林院的程杜两位大人。 问题就一个:这样的狗东西是怎么进的翰林院? 两位大人见敬元帝面带讽刺的瞧着自己,两人面面相觑,直摇头说他们是按照朝考成绩来排的名次,朱长 在朝考时确实成绩斐然。 提及朝考题,谢行俭忽然一哆嗦,那种寒冰浇头的恐惧 莫名顷刻间袭来。 倘若朱长 写的朝考答案无勿,敬元帝会不会怀疑有人 题给朱长 ? 会不会……怀疑是他? 木庄冷冷的瞧他,咬着牙 低声音道:“你替马大学士出朝考题的事,等会没皇上的指示,切勿出声。” 谢行俭愣住,刚想问木庄怎么知道他参与了朝考题,就听跪在前边的杜大人突然喊他。 “谢修撰——” 谢行俭抬眸望过去,只见杜大人 脸愧 的看着他, 屋子人的视线都被杜大人一声叫喊聚焦到他头上。 他顶着大伙迸发出的好奇目光,三步并做两步的上前问安。 杜大人心有 足的继续道:“回皇上,当初南边多郡传出瘟疫,和微臣一同负责朝考题的马大学士心系黎明百姓,中途突然投身至瘟疫病情中,可怜了我和程大人,夜以继 的为朝考题奔波。” 说着,杜大人老眼泛出泪花, 涕零道:“还是皇上圣明,体桖我和程大人年迈 力有限,这才暗中找来新科状元谢行俭帮衬我等。” 杜大人这话一出,整个大堂立马沸腾起来,众人 头接耳的开始窃窃私语。 杜大人抹了把泪水,开始絮絮叨叨、抑扬顿挫的讲述出朝考题时,谢行俭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 。 不愧是翰林院的一把手,寥寥几语就将谢行俭拉进了 题漩涡,一字一句看似 谢谢行俭帮忙出朝考题,但在座的各位都是老谋深算的狐狸,谁听不出杜大人的言外之意——朱长 这样的狗东西出现在翰林院,是谢行俭 题的缘故! 谢行俭跪在那,脑中不停的梳理着庞大的信息,他当初乘坐官轿入吏部考功司出朝考题是秘密,钟大监特意嘱咐他,说为了避免朝考题出 子,今年的朝考题就不署他的名字了。 所以后来杜程两位大人对外宣称朝考题是他们所写时,谢行俭为了守口如瓶,并没有站出来拆穿。 一来他将要进翰林院当差三年,得罪两个翰林大人,他讨不到任何好处,二来今年参加朝考的进士有很多是他认识的同窗,他作为朝考题出题官,本该行回避政策的。 为了同窗名声着想,他只能咽下这口无功劳的苦。 杜程两位大人后来受了皇上的亲口赏赐后,谢行俭嫉妒的不行,但也只能暗中嫉妒,本以为这桩事也就他们几个当事人知情,不成想,今天杜大人竟然没请教敬元帝,就率先将内情公之于众了。 敬元帝端茶的手收紧,不动声 的脸上 出了薄怒,杜大人行走官场何其谨慎,今 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个干什么? 朝考题关乎着进士进翰林院,翰林院有储相之所的称呼,进士踏进翰林院,也就意味的他们在登阁拜相的利益中分得了一杯羹。 这些庶吉氏说不准 后就会冒出个权臣大官出来,所以翰林院出身是进士们最为看中的一点。 杜大人这般将谢行俭供出来,岂不是故意引导别人猜忌谢行俭有没有将考题 给别的新科进士? 毕竟谢行俭上月大婚时,新科进士帮忙 亲的事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其风头一度盖过了皇家嫁公主。 果不其然,杜大人一说谢行俭参与了朝考题出题后,堂内顿时议论纷纷。 “朝考题取得都是国士无双的俊秀之才,虽说谢修撰是新科状元,但科举历来讲究回避,本官瞧着,今年高中的进士们好些都跟谢修撰 稔……” 这些大臣最会打哈哈,话只说一半,任由外人浮想联翩。 “对对对!”有人 动的胡子翘胡子:“翰林院今年的班底三十六人中,足有七八个都是谢修撰相识多年的好友……” 谢行俭跪在那不用抬头都知道大家在怀疑他 朝考题给朋友。 他隐晦的望向身旁的杜大人,杜大人 本不看他,只是一个劲的抹眼泪,似乎说起这件事很痛心的样子。 谢行俭气的手 ,以前他怎么没觉得瘦骨白须的杜大人竟窝藏着一颗歹毒之心呢。 朱长 刚被爆出朝考有问题,杜大人立马拉出他来挡风头。 试问一个朱长 被顶替的瓜好吃,还是他这个新科状元 朝考题更劲爆? 当然是后者! 毕竟今年翰林院班底中有好几个是他的好友,如果他 题的罪名坐实,这些人都会遭殃。 一个朱长 换七八个翰林庶常落马,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均倾向于后者这场大戏。 然而,这些人中,也有不 凑热闹的。 比方说进来后一直神神秘秘的木庄,比方说事不关己的徐尧律,以及将杜大人质问谢行俭 题这场闹剧看在眼里的敬元帝。 谢行俭有没有 题,敬元帝是最清楚的人。 那天谢行俭从吏部出来后就晕了过去,一直昏睡到朝考结束,中途谢行俭就没醒来过, 就没机会接触外人。 朝考题出完后,敬元帝让手底下的钩子卫特意留在谢家严密监视,所以杜大人怀疑谢行俭 题 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 被 常敬重的杜大人质疑,谢行俭只觉得 腔委屈,正准备出声替自己辩解时,前方的木大人再次朝他摇摇头。 谢行俭咬咬牙,选择相信木大人。 无边的忿忿之意皆咽在喉咙里,嚼烂了 进肚子。 杜大人垂下的老脸浮起丝丝得意,他就知道这位谢状元只是个纸上谈兵的懦弱书生。 前两天翰林院的文书被毁,谢修撰连个 声都不放,就大包大揽的抗下文书的前半章,简直就是一个傻子。 谢行俭若是能听到杜大人的心声,怕是要气的吐血,他那么辛苦的重写文书是为了谁! 他这么做,不就是为了帮翰林院弥补漏 吗,不就就为了替杜大人兜底着想吗?真是狗咬吕 宾,不识好人心! 杜大人带来的消息太过震撼,一下子就将大堂内的焦点转移,更有甚者开始跪请敬元帝严惩谢行俭。 敬元帝重重咳了声,声音里尽是不悦,杜大人喜滋滋的以为自己给朱长 的背后之人找了替死鬼,谁料敬元帝一开口,将杜大人织好的网拆的粉碎。 “杜 卿——”敬元帝肃正了神 ,直起身子把玩着手上的翡翠绿扳指,沉声道:“翰林院呆了这么久,杜 卿怎么还没学会什么场合该缄口不言?难不成翰林院只教了你胡说八道吗!” “皇上!”杜大人不知所措的抬头看着敬元帝,伏在地上的双手不由得攒紧。 众人皆深 了一口气,谁也不明白敬元帝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直未言语的徐尧律突然站起身,面对着群臣,笑眯眯的问:“杜大人记错了吧?” “记错了什么?”杜大人抖着嘴 的问。 “当 去吏部帮衬杜大人的明明是本官,”徐尧律不紧不慢的说,在谢行俭和杜大人两眼懵 下,徐尧律冷笑道:“杜大人不 本官百忙之中 空帮忙,怎么还将功劳丢给谢修撰呢?莫非是看谢修撰是你翰林院的人,所以才给他贴金?” 杜大人一口老血差点淹死自己,他的意图还不明显吗?他就是想让谢行俭出来背锅的啊! 他老杜哪有徐尧律嘴里那么高尚! 谢行俭震惊过后是异常的冷静,瞧敬元帝拨着茶盏默认的样子,再看徐尧律轻笑的脸,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为了堵住悠悠之口,敬元帝在出朝考题上,是默认让徐大人替他承受所有了。 徐大人是新朝时期有名的大才子,且把持都察院期间为人铁面无私,要徐大人给新科进士开后门,简直比登天还难! 既然徐大人这边是严防死守的状态,那么朱长 是怎么得到朝考题的答案的? 除了徐大人(其实应该是谢行俭),就只有杜程两位老翰林接触过朝考题。 这样一来,答案呼之 出。 刚才还在议论谢行俭的人立马风头一转,一个个将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的杜程二人。 杜大人 面死灰,死命的澄清自己绝对没有 题给朱长 ,程大人寡言少语,见情况不对劲,当即也顾不上矜持,咬定说他也没做,请敬元帝明察! 敬元帝鼻子哼了一声,反问杜程二人该如何明察? 事实摆在面前了,徐尧律不可能 题给朱长 ,那么就只剩下杜程二人。 敬元帝的话一落,现场就如热油倒了凉水一般,顿时炸开了锅。 翰林院的院士朝考舞弊,这要是坐实了,两位大人的官誉怕是不保了,若那些没进翰林院的进士们回来告御状,杜程二人可是要掉脑袋的! 京兆府大堂内的气氛一时掉入冰窖,围观的老百姓见事态严重,当下也不敢再胡 说话了。 杜大人见敬元帝拉徐尧律出来替谢行俭开 ,以为他干的事已经被敬元帝知晓,正 求饶时,忽然旁边的程大人哑声说他们冤枉。 谢行俭默默的看向程大人,这位程大人在翰林院的存在 很低。 林邵白和魏席坤都分在程大人的帐下,听他们俩说,程大人为人死板,还是个闷葫芦。 闷葫芦程大人接下来一口气说了好几句,句句在理,谢行听下来,总结了一下。 中心思想是杜程二人绝对没有 题,因为朱长 的书法很烂,即便是 题给他,他也写不好。 程大人说他对朱长 有印象,朱长 的朝考卷子字迹清晰,且他能立证朱长 当初在朝考考场上就长现在这个样子。 “程大人的意思是说现在这个朱长 ,和当 在考场上写出一手清俊秀雅字迹的朱长 ,长相并无二致?”座位上的木庄瞥了一眼地上早已吓晕过去的朱长 ,悠然开口。 程大人拱拱手点头。 木庄递了个眼 给随身跟来的大理寺狱卫,谢行俭认的此人,当初他在大理寺当差时,曾经和这位狱卫小哥 过大理寺的一百零八式。 这位狱卫小哥是木庄的得力助手之一,最擅长的就是用手摸几下就能辨别出事物的真假 ,尤其是人脸上的面皮伪装,大理寺的人都喊他“鬼手”。 鬼手小哥面无表情的上前,单手捏了捏地上朱长 的脸颊,随后起身回禀敬元帝,说朱长 脸上并没有任何伪装,朱长 是原装的。 这种结果最受不了的是李通许,李通许愤而起身,猩红了眼:“不可能!他绝对是假的!朱兄温柔体贴说话都不敢大声……” 李通许怒指地上的人,一手扯下身上的衣衫, 出肌肤上的斑斑青紫,大吼道:“这人对下官下手极其残忍,下官身上的伤痕就是证据,皇上,此人殴打辱骂下官之事,谢修撰可以作证!” 敬元帝望向谢行俭,谢行俭硬着头皮点下脑袋,尴尬道:“朱长 殴打李通许一事,微臣亲眼所见,错不了。” 李通许身上伤痕累累,在场的数几位文官皆倒 一口冷气,几个 常刑审的官员只瞟了一眼便移开视线,比方说木庄,比方说徐尧律,还有刑部尚书。 “皇上,”刑部尚书拱手,迟疑道:“微臣常年和囚犯打 道,忽想起一事。” 众人看向刑部尚书,敬元帝眼神示意刑部尚书接着说。 刑部尚书继续道:“既然朱长 没有贴人皮面,程大人又笃定今天这个朱长 和那 在考场上的朱长 是同一个人,然而 悉朱长 的李通许又力证这个朱长 不是……” 刑部尚书说话拖拖拉拉,在场的人急得跺脚,就不能一步到位说重点吗! 见敬元帝面 不耐,刑部尚书急忙收尾:“微臣怀疑,这世上有两个朱长 ,朱长 为双胎之人!” 这种猜测不无道理,但有一点谢行俭想不通,既然朱长 是双胎之人,那为什么进翰林院的不是那个聪慧的朱长 ,而是 格暴力张狂的朱长 ? 这时,晕 的朱长 又被一桶冷水浇醒。BZtDSw.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