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孟澜在青义殿自寻短见,还好被弟子及时发现,这才捡了一条命。虽然众人不说,但谁心里都明白,她是想给自己儿子铺路 只可惜,温秉言似乎并不领这份情,在姚孟澜长老苏醒后,他便再也不曾见过她一面。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掌门又霎时住了嘴,他绕过这个话题,转而道:总之,现在喻见寒就关在水牢里,不便要押送东妄海,去镇心魔渊。宗主决定的事,从来都不可能有反悔的机会。 喻见寒?听到这个名字,温秉言心头莫名一悸,他死水一般的眼神终于泛起了波澜。 他被关进了水牢? 木虚掌门自顾自地嘬尽杯中水,这才皱着一张老脸继续道:谁让他发现了心魔渊的秘密呢?就连无焉河都被翻了出来。其他还好说,若是他将此事捅了出去,怕是半片天都得塌 还不等面前的青年有什么反应,老掌门又唉声叹气了起来,愁得眉胡子一起抖,他自言自语道:喻见寒倒是子烈,他知晓此事后,宁死也不入东妄,只想拉着所有人陪葬 他不愿去东妄海?温秉言拧紧了眉头,他心如麻,本想不通那人的用意。 怎么可能?按照那人的格,这完全就解释不通。 那头的木虚掌门却本受不到面前人纷的心绪,他没好气地解释道:何止是不愿意去,他宁可自灭神魂,也要拖所有人下水。 可心魔渊牵扯过大,也只有他与谢迟才能召长明灯。如今谢迟撑不住了,他死也死不得,哪怕制成傀儡也得送进去。 你们要用傀儡之术?温秉言几乎哑了嗓子,他难以置信地盯着面前的掌门。 九州剑尊的心智何其坚定?若是强施傀儡之术,无疑是一种毁灭的摧残,相当于直接废了他的神智,让他成为一个没有认知与情的工具。 这是比死还可怕的酷刑。 不可能温秉言猛然抬头,霎时眸中迸发出灼烫的火光。 那个人不可能这么容易束手就擒! 但看着面前无知无觉的老掌门,他的双手紧攥成拳,其上青筋若隐若现,反驳的话却死死卡在喉头,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你既然保持了缄默,那就一直沉默下去,什么都不要说,继续好好看着吧。 曾经的低语回响在耳畔,温秉言的身子僵了片刻,随即却缓缓了气。他默不作声地垂头,再度将目光锁定在白瓷杯上。 所以,这确实是一个局,那人当时就是在警告我。 如今的温秉言,只能绝望而清醒地发现,他正眼睁睁地看着身旁的人沿着预定的路线,一步步毫无察觉地走向陷阱。 而恶鬼就站在他的身旁,那双非人的冷瞳里透着残忍嘲的光。它垂涎地注视肥美的猎物,还不忘亲切地低声询问他:你不打算提醒他们吗? 现在提醒,还来得及。刽子手惑道。 温秉言微微启,却自嘲一笑,举杯将冷茶带着未尽之言一并咽下。 所有罪孽,也该被彻底清算了。 他抬眸,注视着还在侃侃而谈的木虚掌门,缓声道:我不会再想去东妄了。因为我知道,一切都要结束了。 温秉言态度的急剧转变,却让木虚一下摸不着头脑 这是,开窍了? 但还不等他出言询问,只听见殿门被轻叩两声,外面传来了童子的通禀。 木掌门,月易呈拜帖来见。 月木虚迟滞的大脑反应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了这个人,恍然拍腿道,让他到客室等候片刻吧。 是。 还不等童子应完,老掌门又想起了外面漉漉的天气,他抻了抻自己的老胳膊老腿,顿时生了几分懒意,立刻转了心意,连忙提高声音吩咐道:算了算了,你引他进来吧。到时留张传送玉牌就行,你也不必再外面候着了。 闻言,温秉言诧异地抬头看了掌门一眼,却什么都没说,只默默地起身,准备收拾东西退避内殿。 不料,他桌上的佩剑却被一把按下。 坐坐坐。木虚掌门一脸无奈地把人劝住了,他不在意道,那什么月易,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你避他作甚? 我懒得去外厅了,就让他进来。无名鼠辈还能将我承昀宗掀了不成? 此刻信誓旦旦的老掌门始终不会想到,这个人的确即将彻底掀翻他整个人生。 温秉言依旧觉得不妥,他不想参与旁人的机密,固执地想要离开,直到木虚掌门的一句话让他的手彻底顿住 你难道就不想听听喻见寒的秘密? 剑修的动作顷刻凝滞,就像化作了一座雕像。他强装镇定,掩饰着自己的失态,状似无意道:什、什么秘密? 木虚就像是看透了他的小心思,他眯眼笑着凑近,小声掩嘴道:我就知道,你看不惯喻见寒。他是九州剑尊,你被人称为南明小剑尊世人皆说,若是剑尊陨落了,你便是九州剑道的后继人。但旁人却不知,论资历,你都不知比那小子高多少辈。 看着面前青年的脸愈发苍白难看,木虚以为他又开始犯心软的病了,只能敛了笑,叹气宽道:如今大局已定,喻见寒的死局谁也没法改变。你倒不如随我听听,看看我们的剑尊大人,究竟还藏了什么惊天秘密吧。 温秉言沉默地回到了座位上,颇有些心不在焉,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似乎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不经意却又极其准地推动着一切往前。 一种极深的无力传来,就好像身为棋子,他只能身不由己地随着主人的意愿而动。 在这场棋局中,似乎早已被困死吃的废子,却成为了真正控所有规则的幕后之人。 可真的是这样吗?正如掌门所言,喻见寒面临的是无解死局,他为什么要将自己置于死地?又能如何破局? 或者说,其实喻见寒只是用以惑视线的饵,真正的控局者另有其人 月易的出现,顷刻间打破了温秉言一切的假设。就像是一块巨石重重砸在他的心湖之中,霎时波涛四涌。他想从杂的思绪中找到一点线索,却只觉如今局面是一团麻。 于是,等月易整理好衣袍,脸堆笑地踏入殿内时,只见矮塌上坐着俩人。 半靠矮塌的老者,自然是承昀宗的掌门,也是他要寻之人。而老者对面那名头也不抬一下的年轻修士,却颇为面生。 他的眸光微沉,脸上的笑意微不可察地顿了片刻:掌门,月易来拜。 来了啊。木虚轻摆袖,不必拘礼,寻一处坐着吧,然后说说你拜帖里提的秘密。 月易几乎被气笑了,他语气有些生硬,猛一拱手道:此事事关重大,还请掌门三思。 三思?三思什么 自然是身边的无关人等了。 月易话里话外的暗意,倒像是径直在木虚脸上扇的巴掌毕竟是他开口让温秉言留下来的,竟然还被不长眼的讽刺了。 怎么,你要说的是什么好东西?连南明州应知行少侠都听不得了?作为承昀宗掌门,木虚平时一副老好人模样,但骨子里的高傲绝不比旁人少,他微微竖眉,冷眼厉声道。 南明小剑尊 月易眸光微闪,想来应知行与喻见寒无甚关联,而且听闻小剑尊的名头着实让他憋屈,若是姓喻的倒了,怕是他会第一时间踩上两脚 心念一转间,月易道人的态度便软了下来,微微躬身致歉:原来是南明应少侠,失敬失敬。那也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了 他直起身,抬头直视面前两人,边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眼中却是毒蛇一般的毒寒光:我此次前来,是为了揭九州剑尊喻见寒的真面目。 此人心思诡谲,手段狠辣。月易轻声说出了最惊骇的消息,佛恩寺南箬之死与他有关。 毒蛇终于出了扭曲的笑,森白獠牙顷刻毕:而且我能证明,此事更是他为主导。 第46章 恶鬼生(七) 轰隆 外面无端炸起惊雷,天际一霎恍如白昼。轻微的电从脚踝传遍全身,一种莫名的战栗一路蔓延上脊背,令人寒倒竖。 木虚掌门胆寒地看了一眼殿门处,无意识打了一个寒颤,他强行镇定下来,保持冷静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可若是没有证据,我也不能汇禀宗主。 就在方才,面前的月易将自己曾与喻见寒见过的面,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娓娓道来。他直言,当佛恩寺南箬之死,皆为喻见寒一手纵。 不仅如此,那人其实在更早以前,就已经下了手、布了局。 木虚的思绪在极速飞转,他在心里将月易提到的线索一一对照,却越对越心惊,一种骨悚然的觉油然而生 两百年前的初雨镇血案,喻见寒斩杀层念、屠尽魔门。若真如月易所言,参与其中的不仅有层念、厉烨,还有他们承昀宗的奕修,与佛恩寺的南箬那么,当年在紫训山失踪的奕修长老,与现今于佛恩寺入魔身亡的南箬,桩桩件件串联起来,确实难说一句巧合。 而除去由那人亲手刀的两件,其余的一切,都看似与喻见寒毫无关联。哪怕月易信誓旦旦地指天发誓,木虚也没法从其中找到任何一丝可疑的线索。 假设月易没有任何的欺瞒诬告,那么喻见寒确实过于可怕了。 他就像是最狡猾冷血的猎手,在拭尽手中的鲜血后,还能带着笑意,悄无声息地重新融入身旁的猎群之中,与大家谈笑风生,甚至主动参与到追查真凶的队伍里。 清清白白,不留一丝痕迹。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人? 就好像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不动声、愚万民。 木虚绝不愿相信喻见寒会如此可怕,仿佛一旦承认了这点,某些事情就会变得不可控制,霎时坠入深渊炼狱。 一定是月易在撒谎毕竟他所谓的证据,那块记录了他与喻见寒对话的音简,不也本不存在吗? 再说了,如今喻见寒身负同命蛊,即将被施傀儡之术,想来翅也难飞。 就算他真的算计了所有人,亲手杀了南箬,如今的他,也只不过是任人宰割的猎物只要喻见寒一死,无论佛恩寺的真相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老掌门这般宽自己,他竭力忽视脑海中那个微弱的念头,强下狂的心跳,威严回道:月易,此事不可传。 他沉沉注视着面前那人,语气森冷,带着威胁:你要知道,不光是我,世间无人会信你的一派胡言。可诋毁剑尊的代价,绝不是你能担得起的! 闻言,月易咬牙攥紧了手中的音简,眸中怒火燃烧。 喻见寒,你果真心狠,竟在这里摆了我一道 他举掌立誓,咬牙坚持道:我发誓绝无半分虚言!掌门,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啊。喻见寒包藏祸心,承昀宗若是还执意留着他,无异于养虎为患啊!谁知道喻见寒究竟想要做什 闭嘴! 月易的话挑动了老掌门那的神经,他厉声打断,厉内荏地下了逐客令:你走吧。 人贵有自知之明记住,出了这道门,什么该说,什么不敢说。木虚微微眯眼,意有所指地强调道。 你若是胆敢借污蔑剑尊,来坏我承昀的名声,老夫断然不会留情! 被斥责的散修膛剧烈起伏着,月易竭力平复了愤懑,眼见此行无果,也只能恨恨拱手告辞。 不料甫一转身,他却听身后传来青年淡淡的声音:不能让喻见寒入东妄。 话音一落,大殿霎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月易顿住了脚步,他猛地回头,目光灼灼地死死盯着说话那人。而木虚掌门也愕然回首,他注视着那名青年,抖着,心里的不安如水般翻腾汹涌。 什、什么? 全程沉默寡言的南明州剑修终于开口了,他缓缓起身,启说了第二句话,语气虽然轻缓,但其中的意思却分外决绝。 月易道友所言非虚,喻见寒的确另有打算。他攥紧了手中的长剑,想要汲取一丝力量。 对不起,谢迟。我知道喻见寒想救你,可我不能放任他如此行事。 温秉言微微闭眼,在心里默默道了歉,他终于作出了最后的决定那个将会背叛谢迟,让喻见寒一切计划落空的决定。 所谓的水牢、傀儡术,都是障眼法我们的所见所闻,都是他想让我们看到的。喻见寒的目的是心魔渊,所以,我们绝不能让他入东妄。 木虚一下抓住了重点,他大步上前,一把按住温秉言的手臂,连声迭问:你都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他有什么计划,就连南箬之事,我也是才从月道友口中得知的。但我清楚,他绝对不可能这样束手就擒。温秉言注视着老者的眼睛,认真道,掌门,你也觉到了不对劲,不是吗? 喻见寒究竟想要做什么!就连温秉言都这样说,彻底让木虚慌起来,他一把松开钳制温秉言的手,颓然后退了几步。 若你们说的都是真的明,云行车马便要启程。木虚步履凌,不顾掌门仪态地往外踉跄疾走,额上甚至急出了冷汗:不能再耽搁了,我得去禀报宗主!无论喻见寒想干什么,他都不能留! 话音刚落,他猛然推开沉重的殿门,却在下一刻瞳孔微缩,几乎像是被人薅住脖颈,一把提起的待宰公,咯咯地哽咽着,就连牙齿都骇得发颤。 只见雨后的苍穹如洗镜般明澈,蓝海夜中孤月低悬,像是一盏夜里亮着的冷灯。银玉盘的辉光轻柔地落下,给万千殿笼上了一层摇曳的光纱。 皎洁月落在门外人身上,又在他的足下臣服膜拜,就像是为落入凡尘的神祇点缀的神迹。只见那人一袭勾金白衫,右手散漫地搭在简朴的剑柄之上,指尖随意摩挲着其上纹路,眼中是温和的笑意,恰似仙君踏月而来。bzTdsw.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