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 便用一双琥珀瞳看着齐东珠, 那双眼里有太多抑的渴求,让齐东珠的心浸在了酸涩之中, 久久难以平静。她知道卫双姐是自己淋够了身不由己的苦雨, 生怕旁人与她一样遭这种不得自由的罪。 “我…” 齐东珠呐呐难言, 心里五味杂陈。她是可以出去的,惠妃能帮她, 哈士奇阿哥能帮她, 或许比格阿哥和萨摩耶阿哥也能。这些主子们都有自己的亲信, 安置齐东珠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是信手拈来的事, 只要做得不扎眼,一切都会顺理成章的。 可是齐东珠答应了佟佳氏,要照顾好已经磕磕绊绊喵喵说话的小狸花公主。虽然齐东珠还是做不到像佟佳氏说的那样,成为小狸花的额捏,但是她是想照顾好她的,照顾好这个粘人乖巧,又有自己小脾气的小狸花儿,让她长成所有她亲生母亲想象过或是没有想象过的美好模样。 想要履行承诺,她就只能继续做奴婢——如果皇上真搁置了惠妃的提议,那便是不准备让八公主去延禧了,八公主作为嫡出的固伦公主,她可选的母妃人选并不太多,想来五成会去贵妃钮祜禄氏处,还有五成会去宜妃或德妃处。 无论是这其中的哪一位,齐东珠都并不悉,也会面临和她在中的依仗分离的情形。 寄人篱下,即便是能留在八公主身边儿,她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妃抚养皇后之女,是一定会尽心竭力,在公主身边儿安自己的人手照料的。即便齐东珠是先皇后的心腹,未来八公主的事,还真轮不到她来做主。 说到底,她也只是伺候主子的奴婢而已。 她真的能照料好八公主吗? 就在她心思烦,呐呐难言之际,惠妃却不再看她,转而去看脸不太好的卫双姐去了。她总是见不得卫双姐有半分委屈和难捱的,也知道出这事是卫双姐的逆鳞,心里只会埋怨自己说错了话儿,惹了卫双姐不快。 惠妃轻声细语地哄了卫双姐许久,又亲自将人扶到内室去,只给了齐东珠一个静候片刻的眼神儿。 过了一炷香的时辰,惠妃独自一人走回了主殿。她将身边儿伺候的女都逐了出去,坐在齐东珠不远处看着她,也没有开口说话儿。 齐东珠即便是再迟钝,也察觉出惠妃今古怪的态度。不过齐东珠心思单纯,不懂什么弯弯绕绕,也不会对惠妃设防,只问道: “双姐她好些了吗?” 惠妃冷锋一样的目光直刺齐东珠眼底,像是想从其中找寻着什么,但也只失在一片澄澈之中。她轻轻“嗯”了一声,全作回答,语气和缓了些许,又恢复了往的稔: “今儿个是我失言了,知道这事儿是她的心结,不该当着她的面儿提,而该私下问你的。” 齐东珠听到双姐无碍,心中总算定了定神,开口道: “我答应了佟皇后,要照顾八公主长大成人,我不能食言。况且双姐和小阿哥们还在中,我实在…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她说得情真意切,却也掩盖不掉她神情之中的茫和惶恐。人越是有所牵绊,越是心生忧怖,对于齐东珠来说正是如此。 惠妃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并没有指摘她作为一个奴婢,一个廷之中微不足道的下人反倒去担忧主子的古怪行径。只是声音平稳地指出事实: “皇上驳了我养八公主的请求,便是对八公主抚养一事早有章程。不是那几个生育过的妃位,便是他有旁的打算。而我观其神,后者可能还大些,你心里可有数?” 惠妃虽然没有将话挑明,但几乎已经将意思喂到齐东珠嘴里了。她得知皇帝对齐东珠的心思后不是不惊讶,但那惊讶的情绪也很快就消弭掉了,毕竟她与齐东珠相处久,那些曾经齐东珠“运气好”逃惩戒的际遇,肆意妄为的举动她还历历在目。 想来若是皇上有心,这一切便都有了解释。 皇上想纳妃,这并不是什么奇事。但奇就奇在纳的人是齐东珠这种子的人,更奇在皇上认识齐东珠并非一两了,这事儿能拖到数年之后方才浮出水面,实在令人免不了猜忌其中蹊跷。 齐东珠于延禧有恩,惠妃这些年也竭心尽力地照拂齐东珠,可惠妃本身作为中资历最老,最有权势的嫔妃,心里难免会想多些。她倒不觉得齐东珠刻意隐瞒了本,但若是齐东珠的立场改变,她必须先行确认齐东珠是敌是友。 不过今一见,她看得清齐东珠眼里的茫和纠结,也看得清她对于卫双姐不变的善意,这对于惠妃来说也就够了。 “我心得很,娘娘…我刚入时也是孤身一人,彼时并不觉得如此忧虑,如今我在中有了照拂,反而更加难捱了,这又是为何呢?” 齐东珠其实心里明白这是为了什么。她当时只有她自己,而且刚刚在现代死过一回,在这陌生的廷之中没有什么活着的实,身无牵挂,只有一条命而已。如今她身上却坠着三个放不下的幼崽,还有许多牵挂的人,心态早就今非昔比了。 她想要的太多了,而她能力却有限,到头来也只能忧虑。 惠妃是个面冷心热的,齐东珠这般萎靡可怜又坦诚的模样,她是受不住的,神立刻变软了下来。她知道齐东珠是对入为妃无心了,在经过卫双姐的事后,惠妃对她们这样的人有了几分了解,叹息着将话儿挑明: “你即便是只做奴婢,留在八公主身边儿,尚且要看皇上的意思。我今问你是否想要出,是因为如今是你最好的机会了。我本没什么善心,但双姐她不同,我当年不懂她,硬着她侍君,生下八阿哥,如今她落成这副模样,全是我之过。” 齐东珠看着惠妃暗淡下来的眸子,知道她终究是想明白了。她的是卫双姐,是落在廷之中的一只绒绒的白雀,可她却将这亮私藏,致鸟雀折翼。 齐东珠像往一样安了惠妃几句,又与她说了些八阿哥的事儿,绝口不再提她自个儿的选择和命运。惠妃也不再提及,只是目光中难□□出一丝悲悯,似乎是看懂了她的惶恐不安和举棋不定。 回到八公主的庭院时,比格阿哥和萨摩耶阿哥都还没有回景仁。萨摩耶阿哥贴心,若是到了下学的点儿还没有回到景仁,总是会差遣一个小太监提前回来,给齐东珠带个消息,让她知道他们去哪儿了,不至于担忧。 今儿来的小太监跟齐东珠说四阿哥和八阿哥去永和给德妃娘娘请安,齐东珠也就放下心来,走进内殿抱起了又长大一圈的八公主。小狸花儿有个叫宝珠的名字,生得胖乎乎绒绒,一双猫眼明亮又澄澈,可人儿极了。 她开口也早,刚刚一岁的时候便整咪咪个没完,可后来她母后生了大病,景仁上下开始魂不守舍,齐东珠照料她的时候也有些三心二意。 小孩儿本就,更别提小狸花还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在齐东珠给她讲故事时变得魂不守舍,她便开始变得话少了。有时整不会咪咪几次,似乎是知道照顾她的大人有旁的事烦心,不会将力分给她了。 这只会让齐东珠更加心疼她。她知道小狸花公主的母奴婢恐怕不会敢逗小狸花公主说话儿,便时常叫萨摩耶幼崽去陪小狸花儿说话儿。这也是为什么小狸花儿公主后来在萨摩耶阿哥面前是最放松最敢闹的。 佟佳氏亡故后,即便是对未来充忧虑,齐东珠还是竭心尽力地陪伴小狸花儿,终于让这个过分懂事的小公主变得开朗了一点儿。 陪小狸花儿玩了一会儿,齐东珠将吃滚了肚皮的小狸花儿抱到了外面,去景仁门口守着马上要回的比格阿哥和萨摩耶阿哥。她往不会这么做,但这些子她心里太过不安了,晚一秒看到幼崽都很心焦。 * 在永和到景仁的路上,胤禛和胤禩一前一后走着,胤禩几次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 “四哥,你为何不与德母妃解释一二?只因为你放血抄经一事,太子就当着皇阿玛和其他兄弟的面儿说你有意做皇后嫡子,好歹毒的心思——这话儿已经传到德母妃耳朵里了,还不知道被传成了什么样子,你今一句都不解释,让德母妃怎么想?她怕是会以为你不想做她的儿子——” 胤禩话儿还没说完,就被胤禛开口打断,噎得他上气不接下气: “你怎知我无意做皇后嫡生?况且,背后非议储君之事,我说过你多少次,屡教不改。” “你还说!德母妃今脸如此难看,你偏偏一句话都不解释,你还有理了?况且嬷嬷已经知道你刺血一事,你口答应不再做,可你分明还在抄!” 胤禛嫌他吵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继续步履平稳地向前走: “做都做了,做到一半前功尽弃算得什么?等皇阿玛亲临制止我继续刺血,这事儿才算是善了。” 胤禩也知道是这个理儿。这紫城里很多事儿讲究的并不是真相如何,而是呈现在皇帝和旁人眼中是什么光景。四阿哥刺血抄经之事已经传遍了廷,皇阿玛于佟皇后有愧,见儿子有此纯孝之举,自然不会阻挠,而是会大肆表彰。 可刺血一事终究是损害身体,四哥遭受的苦楚,皇阿玛心里也有数,届时等事情传开,定然会制止四哥行径,以表皇父慈,也算一段佳话了。待到那时收手,才是最合适的结果。 第118章 安置 ◎“皇上后佳丽如云,人人品行端正,气质上佳,皇上还嫌不足吗?”◎ —— “那你也该同德母妃解释一二, 你并非有意让皇阿玛将你过继给佟母后。” 见胤禩不依不饶起来,胤禛脑仁儿都在突突跳动,见马上走到景仁门口了, 他放缓了脚步,回身瞪着胤禩: “往里在那群弟弟里称王称霸, 如今管到你哥头上来了?我还没跟你计较去嬷嬷身边儿说的事。我好容易把景仁上下奴婢笼络了, 就怕有人跑到嬷嬷跟前儿嚼舌,偏你能耐!你这么能耐, 八妹和嬷嬷后去哪儿你有章程?” 胤禛瞪人的时候,那双本就黝黑的眼眸看起来更加深不见底, 这双眸子放在一个十岁余的幼崽身上, 实在让人觉得有些,也难怪在胤禛烦躁的这几, 九弟十弟都不敢与之亲近。 哪怕胤禩生来就是个胆大的, 此刻也是硬撑着梗着脖子与他对视, 可声音却已经被吓软了不少: “惠母妃没能要到人, 我确实没有想到。可德母妃处还有几成把握, 就算再不济, 宜妃和温僖贵妃也不像是刻薄之人。况且…” 胤禩看了一眼胤禛的面,小声说道: “我与大哥和保泰都说过了, 大哥如今在外有几处宅子, 也有亲信, 保泰身后的裕亲王府也能替我们照看嬷嬷,她在中处处受制, 不如将她送出去, 后我们出建府, 为她颐养天年。” 胤禛听闻, 停顿片刻,冷声道: “她不会离开的。若是她想走,当初也不会去做你的母。” 胤禩咬了咬,心里也知道齐东珠放心不下他们。 可若是让他们看着养育自己的嬷嬷去别的中做奴婢,他们不仅是放心不下,更是难以接受齐东珠受制于人,要对旁人屈膝行礼。 “行了,” 胤禛看着胤禩白皙的脸上出难,习惯地放软了声音。这种对于幼弟的照拂其实有违他的本,让他更加烦躁,但是经年养成的习惯成了本能,让他没法儿抗拒: “把脸上的神收一收,这些事儿都不要跟她讲。若是实在没法子,我自会劝她出过活儿,八妹的事另讲,毕竟是佟母后唯一的孩子,皇阿玛不会不顾。” 眼看着胤禩收了神,又出他惯常做的那种无辜明媚的样子来,胤禛才收回了目光,继续向景仁走去。 等到了景仁里,齐东珠见两个幼崽都和往常别无二致,心情才微微好了些,又指使萨摩耶阿哥去陪他爬的狸花妹妹玩闹,自个儿坐下来,盯着比格阿哥悄无声息地往嘴里夜宵。 比格阿哥前些子瘦得太快,齐东珠这几非要看着他一用五顿,过了晚膳还要睡前再一次餐食才行,连带着萨摩耶阿哥这几也是扶着椅背下桌,吃得直打嗝。 比格阿哥小时候很是贪食,可也没尝试过吃了硬的觉,此刻都开始寻思起打着吃斋念佛的名头少吃一段时间的油水,但又想起齐东珠对于神佛之事莫名排斥的态度,想来佛祖的名头怕是也不管用。 比格抻了抻脖子,将浸泡在鲜甜牛里的芋头块儿咽了下去。蒸烂的芋头被牛和淡淡的果味儿浸得甜丝丝儿的,红豆给牛染了一点儿淡淡的红,又香甜又让人觉得有食。比格阿哥虽然不如萨摩耶阿哥那么喜味儿,但也觉得这糖水味甘。 若不是在他吃后享用,便更好了。 比格艰难地刮干净碗底,暗中捧着绒绒的肚子,从椅子上溜了下来,正准备与齐东珠道别,便听到殿外传来尖锐的声响: “皇上驾到——” 比格阿哥抖了抖耳朵,与和小狸花儿腻在榻上,伸出胖爪子让小狸花儿啃咬的萨摩耶阿哥对视一眼,彼此都蹙起眉来。 “嬷嬷,我和四哥去前殿参见皇阿玛了。” 说着,小萨摩耶就从榻上跳了下来,用两只小后爪蹬上鞋子。比格阿哥已经竖起了小尾巴,走到门口儿了。 可谁知苏培盛为小主子打开门,便见康熙的一身墨黑绣金纹的龙袍,立在殿外。 众人只得伏地行礼。比格阿哥心思重,暗中扫了一眼皇阿玛身后的仪仗,见那可谓是轻车简从。 若是为了刺血抄经一事,合该在尚书房说道。 萨摩耶阿哥也想不明白皇阿玛来此意何为。他是比四哥更亲近皇阿玛些,但说到底,除了太子以外,皇阿玛看重的儿子是年长的大哥和三哥,落到他们这些年幼些的阿哥们身上,就只算得上有些宠溺了。 他们往看到皇阿玛的机会很少,除却在尚书房考校功课之时,也没有太多私下里的集。他课业出众些,得了许多赏赐,四哥马术不,课业也不算出众,更是与皇阿玛不算亲近。 谁知,今康熙却是过问了他们的课业和在景仁的起居,难得问得细致,萨摩耶阿哥心中渐渐升起一点儿孺慕之情来,难得对高高在上的皇阿玛生出一点儿儿子对父亲的憧憬和亲近。 比格阿哥有问便答,面儿上适时出对君父恩泽的,可那过犹不及,反倒显出几分刻意和虚假。康熙蹙了蹙眉,倒也没说什么,只道他孝悌之心已尽,莫要放血自损,免得让佟皇后的在天之灵不安。 比格阿哥谢恩,又要俯身叩拜,却让康熙蹙眉制止了。他令两位阿哥回休息,自个儿却还没有移驾的意思。 齐东珠从始至终并未抬起头来,直到比格阿哥和萨摩耶阿哥离去,她才受到萨摩耶阿哥有些忧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在门边儿一闪而逝。 内殿少了两个小主子,狸花公主又昏昏睡,纯粹是因为齐东珠还没给她讲睡前故事,才撑到现在,半睁着朦胧的猫猫眼,用小爪子勾着齐东珠的手。齐东珠飞快地瞄了一眼康熙,将小狸花的小爪子拂掉,拍了拍她的小肚皮,让小狸花儿在几息之内睡了过去。 小狸花儿的母言又止,并不想让自家小主子错过与皇帝亲近的机会,故而想暗中摇醒小主子,可康熙却起身,无声地看了会儿酣然入梦的女儿,吩咐母道: “公主累了,将她抱下去。” 那母得了皇令,连忙抱着公主出去。连带着殿内侍从也不知得了什么指令,很快散了大半,齐东珠慢半拍,等她意识到该抬脚走了的时候,却听到康熙突然开口: “纳兰东珠。” 齐东珠脖颈儿上的寒竖了起来,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对康熙福了福。她此刻并不想面对康熙,经过佟佳氏与她说的那番话之后,她更是觉得万分尴尬,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 “坐。” 齐东珠眼角了,就近坐在了方才小狸花休息的小榻上,僵着脖颈儿一动不动。 殿门是半敞的,夜风刮进来,多少给齐东珠透了透气儿。BztDsw.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