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种种,曹夕晚只是觉得何必如此?衙门里有一个有野心的上官,只要他能用得上你,这是好事。但南康侯府这样的勋贵府中,夫兄弟之间,也有君臣上下之礼。不定什么时候用不上你了,你又不识趣。可就完了。 宋成明听得她对两县细的禀报,又打量她一身破袄烂衣和青斑脸的丑打扮,他沉默半晌,突然一叹:“那两县里的好水田庄子,多半都是勋府国戚府上,借着管事、族人的名义占下来的。否则现在就去缴了粮,烧了庄子,拿人下狱也容易。” “侯爷,问一问陛下?”她想了想,“花钱买也行,别留在京城外就可以。” “……陛下想议和。招降赵王。赵王打的旗号是责备陛下不遵守太祖在世时立下的祖制。” 她一听就觉得不妙,但她困惑:“陛下干嘛了?” “……九边王府,是太祖为了守边定下的制度。撤藩就是不遵守祖制。”他看了她一眼。 “哦,对。”她想起来了,对李家天下有利的制度,未必对现在的陛下有利。 现在的陛下,要死所有的叔叔,尤其是九边王这些王府里有上万铁骑,有府卫大军的叔叔。也真不容易。 “我回去了。”她施礼转身。还得想办法去两县里再查查。 宋成明颔首,突然又问:“对了,你要不要见见连决。他回来了。问你呢。” “……他总觉得自己最厉害了。见到我,肯定要嘲笑我。我懒得见他。”她哼了一声,“他就水战比我强。等我学会划船。我再去见他。” 南康侯哈哈一笑,摆摆手。她身影化烟,就从屋顶溜走了。 曹夕晚出了外书房,去了小值房,她虽然没看出宋成明有什么问题,但罗妈妈的意思当然是秦猛的意思。 秦猛绝不可能小题大做。 她想了想,又把侯府里巡了一圈。 她进府的时候,去见嫣支,又悄悄巡查了府里的各处暗桩子。 无人偷懒。 想来因为秦猛和罗妈妈已经是手,番子们不敢像前两年一样大意。能选进府的番子们个个有眼力,前两年知道她病了,秦猛刚接手,总有一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番子要钻空子偷懒。 她还悄悄找了麻婆婆。 “南枝怎么样?” “没动静。完全没有接近过百花堂。” 三更鼓响。 她去了长房的枫院,想看看爹过得好不好。 刚一落在院子里,她便暗惊,似乎有人? 她潜到窗边,透过掩盖灯光的黑布隙,看到屋里让她哑然一幕,她爹居然和几个小管事在屋里躲着吃酒,通宵赌钱,打马吊。 这院子只有她爹一个人守空屋。以往别人就不敢惹他。现在就更没人敢管。 “老曹,不是这里,没地方吃酒玩耍一会儿。府里管得紧,明年大小姐就要做东妃了。” “也只有你了!老曹!将来大小姐当了皇后,你们家小晚,指不定就是个贵妃!” 她在窗外,斜眼看着一路输钱被人坑的亲爹。他笑得嘴都裂开了。把马吊推得哗哗山响,嘴里忙着吃酒吃。 ——就这样,他还敢说自己是忠仆。这些小管事一吹捧,他就分不清东南西北。 她悄悄打出几个小石子儿,小管事们被撞到睡和晕,一声没出扑倒桌面就晕睡了。 她也没放过她爹。 她进去,看看睡着的爹,她想了想便把桌上四面的牌全都换了,让她爹醒来就是一副杠上花。大杀四方。 她真是个孝女。 她再摸摸亲爹钱袋儿,居然有好几两碎银子,她正好穷苦可怜没零花,果断揣兜里。 她吹了房里的灯,扭身去了二门。 她眯着眼,在巡夜房里找亲妈。 房里没点灯,只有炉里的火,她在大通铺上,瞅来瞅去,哪个大娘是她妈妈? 等她终于在黑暗里,找到了亲妈睡的脸,却又是大惊失。 几不见,当刮目相看! 她娘破天荒居然占了巡夜房里最好的铺位?因为女儿进?不可能吧…… “杀人啦——!”突然,有个巡夜婆子在梦里惨叫一声。她吓了个哆嗦。 婆子翻个身,又睡了,打鼾声山响。 她缩在铺下面,终于明白,也许是因为出现了尸体,她娘被传杀了人,有了凶名? 她沉思着。 她亲妈,走上了和她一样的女魔头之路? 倒也好,不怕被欺负了。 她娘这子,恐怕也不敢随便出门去舅舅家,给舅舅们送钱是大事,她绝不允许。 再说了,也免得她妈被收了钱的舅舅们套话,打听府里动静。舅舅们和反贼勾结,这是小事,但衙门里也不容。 她在亲妈枕头边站了站,放了两包点心。 这是她从一段金家里带出来的点心。可好吃了。段家的大厨做菜、做点心的手艺都了不得。她把点心藏在屋顶上,都没给侯爷吃。 巡房里黑漆漆,反正没人看到。 她从点心包里摸出一块,自己嘴里,又摸了摸亲妈的钱袋儿。袋儿里只有一堆铜板。她嫌弃。分给亲妈一块碎银子。 她把府里绕完了一圈,看到二门廊外,蜡梅枝头绿叶浓密,在深秋里有了粒粒花骨朵儿,一枝枝映着月。 这玉枝梅影落在了廊阶上,在夜月中寒气渗骨。 她踏着梅影,沿廊溜到小值房,格窗里面有灯。她掩进空无一人的室内,轻叩屏风,正在内间睡觉的秦猛蓦然惊醒。 “青娘子?”他坐起,隔帘问。 “是我。”她已经坐在桌前,“罗妈妈她们呢?” “我让她和宋婆去了内宅巡查。”秦猛拿着披风与双刀,从屏风后出来,手里持着灯,看到她,又吃了一惊:“青娘子?” 要不是刚才已经确认了声音没错,他第一眼看到曲大嫂时,眼中也闪过一丝恍惚。 他不会是在做梦吧?桌前这个脸上长青斑,身体臃肿怀孕的中年妇人,是青罗女鬼? “是我。”她打着手式,锦衣卫之间也有暗号的,“我们上回在诚福寺里,我请你吃的斋席,你送了我二百两红包。素面你吃了两碗。” 她很得意,看吧,秦猛是肯定认不出她的。 秦猛定了定神,笑着把双刀放在桌上,系上披风,想起她在县城外便问:“在县城外做工?田庄子里?” “对。”她笑着,也佩服他的明。 秦猛推测,这季节,她这样子还能找到工可做,只可能是在郊外水田里抢秋收。 今天雨水太多,主人家急着多雇短工到地里收粮,晚一天就是稻子霉烂的大损失,雇佣时是人就要。孕妇也行。 反正没有老公,滑了胎那是她自己的事。BZTDSW.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