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刚到,她瞬间睁眼。 她看看窗前光,光里有一只青铜壳的沙漏,她欣想着自己的身体还行,至少会自己准时醒过来。 她掩咳着,看着炕上有小凌的雪锦大棉袄儿。在她睡着时送来的? 她又心里一沉,她完全没有察觉有人进房。这说明服了碧珠后,至少一个时辰,她是没有防备的。 她咳嗽着,披衣下了炕。 “青娘子醒了?”窗外雪光、光、剑光,还有剑舞灵动的飞鱼服男装美人。 正在练剑的宁小凌扬声,在问她。 宁小凌有点担心。 青娘子以往从未睡得这样沉。像是病得颇重。她不敢离开,只在守在院子里练剑。 象房。 柳如海沐浴后同样睡了一个时辰。醒来后,他正用膳食,何太监揭帘而进:“总管。” 他送来了半副曹夕晚的医案,顾家只有这一点。 他坐在炕中,摸着膝盖上的雪团猫儿,手中仔细翻看医案。他皱眉不解。其中有一句两年前的话颇为诡异:【有症,与紫宸相似】 这句话的意思,她有病症,和惠文皇帝陛下的病症相似。他是名医之后,一看就知道御医出身的顾老爷子隐晦写的紫宸,是代指陛下。 陛下有什么病? 这是她鬼鬼祟祟拖着他,守在殿里的原因吗?她在殿放了什么,难道是为了陛下的病? 曹夕晚在窗边打着哈欠,和宁小凌笑语。 只睡了一个时辰,自己还是很虚弱呢。她想。 “我给你泡茶去。有点心在灶上温着。” 宁小凌的脚步声走远,曹夕晚想,小凌果然是大姑娘了,真体贴,她在院子里守着她。怕她睡得太死。 曹夕晚动地想,带孩子虽然辛苦吃亏,也不是完全没用。当然这不防碍她以后绝不再带孩子。 她把带过宁小凌的带娃功劳,在心里夸了一番,神大振。虽然宁小凌来金陵城的时候已经是小小少女,她是苏锦天最大的师妹。沈霜天是最小的师妹。 但这同样不妨碍她夸自己老辛苦了。 在值房里,曹夕晚翻柜倒柜儿的,找了几块青布捆在下。再穿上小凌借给她的雪锦大袄儿。 袄儿绣纹致。颈间两排银扣儿。是体面的出客衣裳。 她在铜镜里看了两眼,便溜到苏锦天住的房里,打开他的箱子,偷了箱底的旧青布破棉袄儿。 她以前,让她娘帮着苏锦天做的,苏锦天穿破了后还一直在箱底收着。 她套了一层又一层,整个人都肿起来,间厚厚的,看着不一样了。 “像大肚子孕妇不?”她笑着问。 “……”刚进来的小凌,强忍着笑,“青娘子要去玄武湖?” 以前,她装成大肚子孕妇潜进。到玄武湖玩。结果被东太子看到。 东觉得她是一条可怜的怀孕的母鲤鱼。少年时的东,命人给这可怜的妖怪赏了三条大肥鱼:“让她和肚子里的宝宝一起吃吧。” 就这样,让她逃走了。 她去送了一回百鸟羽衣还了人情,因为担心东太不懂人情世故,还伸手向她要报恩呢。她果断地就再也不去玄武湖。去了也不让东知道。 曹夕晚笑嘻嘻。把破袄儿了,又把布解下来。 她打算过几天再做回自己老本行——锦衣密谍。 她垂着眸,叠着破青袄儿,得去查查,为什么北边来的消息这样不靠谱。赵王府南下是假的,赵王府起兵才是真的。这密谋消息简直是让锦衣番子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依她看,侯爷……未必是通敌。多半也是被蒙骗了。 “青娘子,来吃点心。”小凌端着漆红茶盘儿,放在炕桌儿上,茶香气轻飘。 宁小凌笑咛咛看着曹夕晚,她倒是知道,青罗女鬼做密谍时,行刺是她的首重任务,让她名震京城。 但最多的时候,曹夕晚干的是辛苦不讨好的差事。 她会在地底暗河边,一夜复一夜十年不断地巡查,她会和最不起眼连名字都没有暗桩子们一样,走街穿巷,在京城幽暗不见光的地方打听消息。作为眼线暗桩子,她乔装成京城郊外,村舍市井的小民模样。 她最喜扮成穷苦的乡下孕妇。 “对,这样不容易被发现是我。”她摸了摸脸,她还会在脸颊贴上青癣。 丑陋、穷苦、怀着孩子还要奔波讨生活的乡下孕妇。 回忆往昔,她想起自己如今年纪大了,不比昔豆蔻少女,她要养生,连忙放空了脑子。 她眼光呆滞,在炕上盘着喝茶。 小凌忍着笑,和曹夕晚说些家常。在这时辰,曹夕晚脑子里想的唯一一个念头是: 她得活久一点。 其他的任何事,都不如自己的身子保养重要。 包括殿啦,毒粉啦,陛下在殿里啦,她都坚决不许它们过脑子。她不能费这个神去思考,她会发病早死的。 “青娘子最近在吃什么药?” “吃通天池碧珠。”她肃然,“我觉得有效的。大家都应该吃一吃。” “……” 又到了傍晚时分,小凌被她指点了几招有疑难的剑术,依依不舍出房去当值。 柳如海居然打发了一个小太监来千户所,向曹夕晚递口信儿:“我们牛公公说,晚上有事儿呢。姑娘好歹别忘记了约定。” 这反贼!居然还要来找她一起去偷药材? 她痛骂着。按她的经验,但凡是谋反,必定有大批高手密谍进京城,准备打开城门接反王。哼哼哼,她冷笑,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谋反的事儿,她见多了。转眼就能摆平了。 ——只不过,她沉思着,她像是忘记什么别的大事儿了? 她咳嗽着,觉得一切正常,只有反贼不正常。她决定忍着,在引蛇出之前暂时不和柳如海翻脸。 对,这回不是请君入瓮,而是引蛇出。 刘小半提着食盒子过来,和她一起用晚饭时,她难免就埋怨了几句:“他听不懂我在拒绝吗?你说他要是逃走,我就当成不知道了。” 现在,这不是,着她亲手宰了他柳如海? 她年纪大了又退职,犯不着一定要领这种功劳了。 刘小半听她说着这烦恼,卟哧笑了出来:“小晚姐,你以前不兴这样委婉说话的。” “吓,他们都姓李。谁知道陛下是不是能继续当皇帝。我不敢得罪人哇。” 曹夕晚认为,一刀砍死了,这不算得罪人。这算奉旨杀贼,各为其主。 但刀还没砍下去之前,千万要谦逊客气,虚与委蛇,引蛇出。 “小半,我和说你,赵王爷别看年纪大,但十几岁就上战场,身子壮得很。不怕打战。陛下是里长大的,从没打过战。而且从小身体就虚弱,他——” 她说着,说着,筷子停住了。她沉思,她真的觉得,像是忘记一件很重要的事? 刘小半正好在炕桌上看帐本儿:“小晚姐,上回给你的碧沙夺命粉用完了吗?还要吗?” 她惊呆了。 嗷的一声,曹夕晚从炕上跳了起来,左手碗,右手筷子,她直着嗓子惊恐喊着:“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 柳如海一步踏进千户所,也被她这嗓子吓了一跳。 bZTDsW.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