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锦问她,“祖母可觉得乏了?” 老太太笑眯眯的,“也不知怎的,今这样神。” 陈锦见她脸平常没有特别之处,看了眼屋里的滴漏,轻声道:“时候不早了,祖母即使没有睡意,也还得去休息了。” 老太太按住她的手,笑道:“不忙,我有样东西给你。”说罢唤来红珠对她说了两句,红珠答应着进了里屋,不一时又回来了,手里捧了个红匣子。 老太太接了匣子也不打开,只让给陈锦,朝她努努嘴,“打开看看。” 那匣子只有手掌大小,放在手上却极沉,陈锦心中划过一丝了然,慢慢打开了盖子。 匣子里只有一个被红布包起来的事物,陈锦抬头看向老太太,后者朝努嘴,示意她打开。陈锦依言把红布连同里面的事物拿出来,揭开红布,看见一方印章。 这印章上刻着十二生肖中的虎,只有半个手掌大小,份量极重,成亦不新了,有种经历过沧桑之。陈锦把印章拿起翻转过来,好看清印章上的拓字。 “这是你祖父留下的。”老太太声音似乎一下子飘远了,淡淡说道,“他走之前把我叫到近前,慎重其事的代,若后人不争气了,便选一个最争气的把这章传给他,让他继续撑起这陈氏的门楣。无论东府还是西府,到底都是陈府,只要有了这印章,便是这陈府唯一的当家人。你父亲……”说到这里,老太太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思考该如何措辞,然后她接着道:“太过偏执,难当此大任。” 陈锦觉得手里这印章仿佛变成了一块烫手山芋,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老太太见她微微蹷眉,说道:“可是怕了?” “祖母厚让锦儿汗颜,”陈锦老实回答,“虽说我辈中确没有几个能当大任的,但大哥刚直忠厚,为人和善,是治家之才,祖母该把这印章传给大哥。” 老太太望着她神情中的淡然,心中愈发喜她,伸手将她的手掌合起来,让她牢牢的握住了那枚印章,“我活了这大半辈子,深知自己不会看错,你大哥人好心善,但这种人不适合当家。什么是家?那是遮在所有人头上的一片瓦,只有心地善良却不会计较得失是不够的。陈淑和陈嘉我是指望不上了,你大姐又做下了那等事,若有一天两府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祖母只望你以大局为重,无论如何,咱们陈家的这块匾不能没了。” 手上烫人的山芋变成了千斤锤,得陈锦险些抬不起手臂。 从前元修总说她是他的希望。 是的,她是。 但那希望并不属于她,都是元修的。 现在,有人将希望到了她手里,期盼着她去实现,为这个人,也为她自己。所以觉得重了,比肩负一国之帝位还要重千万倍,于是思虑得更加周详,轻易不敢回答。 老太太也不催,祖孙俩静静的坐着,红珠进来了回茶。 外头夜更深了,陈锦慢慢自椅上站起来,双手捧着那方印章,朝着塌上缓缓跪下去。她穿一身天青的衣裳,髻上着一骨钗,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修饰,着烛火盈盈而拜,抬头时双眼里跳动着明黄的火焰,容颜姣好,顾盼生辉。 老太太细细的打量着她,突然笑了起来,“我依稀看到了我年轻的时候儿。” 陈锦说:“我也想成为像祖母这样的人。” 老太太问:“哪种人?” “寒梅。” 听罢,老太太大笑出声,一面拉起陈锦,笑道:“我倒不情愿你做寒梅,只愿你做那致美丽的梅花,即使是圈在花房里,也不至于受外头的风吹雨打。” “在我接下这东府的传家大印时,便注定要经历风雨。”陈锦说道,一双眼睛如幽深寂静的月,里头瞧不见望和野心,只有淡淡的平和。 泰山崩于前面不改的平和。 老太太看着她,心中甚是意,说了句佛语:“万法唯心。” 陈锦微微低头:“锦儿记住了。” …… 陈锦回院子时时辰已不早了,音夏与瑞儿两个伺候她梳洗躺下。 音夏熄了屋里的灯,与瑞儿一同退出去。 陈锦在上翻了个身,看着紧闭的窗户。淡淡的月光洒下来,在窗纸上投下细弱的一片影,她的手里握着那方印章,拇指摩挲着印章上镌刻着的虎样,还觉烫手。 老太太真是大胆。 想到此处,陈锦笑了笑,想起前世进看望皇后的陈老夫人,站在重重门外朝寝殿遥遥望来,只望了那么一眼,便毅然转身。 何等绝决。 陈锦知道她当时心里只怕在滴血,但她太明白,与巍峨皇城,皇家倾天权势相比,一个小小的陈府甚至比蝼蚁还要卑微,还要无关紧要。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白发 第二一早,陈锦还未起身,便听院子里闹哄哄的。 唤了两声音夏,也不见应答。 陈锦自上坐起来,来到窗边,推开了半扇窗,见院子里音夏和瑞儿正跟一个丫头说话,那丫头瞧着面生,也不知是哪个房里的。 陈锦开了房门,唤音夏来梳洗。 音夏端了热水进来,边伺候她边说:“院子里的丫头是老太太房里的,叫小冬目下正跟着红珠,这次上山也带了她,只是她平常不在房里伺候,所以姑娘没见过。” 陈锦点点头,“她来做什么?” 音夏一顿,说道:“是红珠让她来的。” 原来昨晚陈锦离开后,老太太还未休息,反而召了陈珂过去,祖孙俩关在屋里说了半个时辰的话,然后陈珂出来,直接让人将关在屋里的陈淑提了出来,连夜送下了山。陈茵虽伤还未好,亦是跟着陈淑一起,连夜送了下去。 这阵仗连红珠都未曾见过,只怕这两位姑娘是保不住了。 昨夜实在晚了,红珠怕遣人来扰了陈锦,便让小冬一大清早过来了。 陈锦听罢,脸上倒没显出什么,只道:“大爷也下山了吗?”bZtDsW.cOM |